行業的尊嚴

本篇跟大家聊聊自知之明的重要。

114

#采元跟你聊幾句

行業的尊嚴

學生時期讀老子,「知不知,上;不知不知,病。是以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背歸背,沒有什麼感覺。等到自己執業,才深刻意識到這段話真是一語中第。

  • 與業主溝通工期時,「反正你們不過就是換換插座、電線、設備,有這麼複雜嗎?為什麼施工要這麼久?」
  • 面對工法、施作程度完全不同的兩份報價單,「不就是處理膨拱、貼個磁磚,前一個廠商明明這麼便宜,這個廠商那麼貴一定有問題!」
  • 面對不同工總施工的銜接處,與師傅協調做法讓後續工班好銜接,「阿點個小工拆掉不就好了?」「啊防水不就擦一擦就好了,為什麼我要這麼麻煩配合他?」「啊水電不就自己挖開就好了,他也看得到啊!」「啊油漆不就批一批就好了,我這樣很麻煩耶!」

每個人要做到「知道自己其實不知道」,真的不容易。經常站在自己專業本位的角度,看別人的工作都覺得「那應該很簡單吧!」「不像我要處理的細節這麼多吧!」特別對於「勞力」比重高的專業,即便師傅之間,都很容易出現「輕賤」的眼光。說穿了,其實都是因為「無知」的問題。

以「拆除」為例,拆除前的現場檢視,要怎麼知道需要拆多深?面對不同結構體,如加強磚造、RC構、SRC,以及不同材質的隔間牆,如紅磚、輕質牆等,要怎麼拆比較有效率?對樓下震動的影響比較低?拆到什麼狀況是需要立即反應給設計師或屋主?該怎麼樣盡量避免拆到原管線?針對拆除物(紅磚牆、輕質牆、磁磚剔除、粉飾層剔除)該如何選擇破鑿機(電動鎚)的鑿頭款式?下鑿的角度?怎麼樣施力不會傷到自己?這些都是專業的講究。

那些認為「拆除不過就是拿支鴨頭打一打就好、為什麼要那麼貴」的業主,一味追求便宜的結果,很可能找來專業度不足的粗工,不是拆不乾淨導致需要後續工班再自行剔除,增加重工費用;不然就是埋頭亂打RC、甚至拆過頭導致樓下天花板破一個大洞也不以為意,「啊我哪裡知道這戶樓板那麼薄?」

設計師也是。執業以來,監工空檔與師傅閒聊的話題,幾乎都圍繞在他們其他工程經驗的奇聞軼事上。

  • 「我們有個工地遇到一個知名設計師,他居然跟拆除交代『拆到結構就一定要見鋼筋』,讓拆除師傅跟我們相關基礎工程的工班都很為難。」
  • 「我跟設計師溝通我的落地窗鋁框一定要站在防水層上,搭接好才能貼地磚,但是因為那個設計師都不進工地,他不願意花時間理解我們這樣工序的重要性,結果就還是讓泥作先貼磁磚,然後後續出問題又來找我們。」
  • 「我就有跟設計師說一定要請油漆先打油底,我們才能施作,不然會有吐色問題,結果設計師覺得沒有這麼嚴重,想趕完工,結果交屋果然吐色又來找我們保固維修。」

從拆除、防水、泥作、磁磚、水電、鋁窗、鐵工、木工、板材、油漆、廚具、玻璃鏡子、冷暖氣、木地板、硅藻土、特殊塗裝、燈具、五金、各種設備(全屋過濾、全熱交換、廚房電器、衛浴設備、監控系統、防盜保全)到清潔等,每一個工總都有他的專業與細節,不管是業主、工班本身或設計師,都應該要誠實面對自己的無知,不要不懂還硬裝懂,甚至用「辱罵」師傅來掩飾自己的專業不足,這樣的行為不只丟自己的臉,是賠上整個行業的尊嚴。在我19年的歷程中,配合過非常多陌生工班,前八年我都需要花三天到一週的時間來卸除第一次配合的師傅對「設計師」的防衛與敵意,讓他們相信我是真的待在現場、知道狀況的,其中磨合過程還夾雜著性別霸凌,真的非常辛苦。

我經常跟同事說,無知並不可恥、犯錯是學習的歷程、發現問題能即時勇於提出更是重要。關鍵都是要知道不清楚的細節是什麼?錯誤在哪裡?如何配合或改進?大家花時間、紮紮實實認真了解清楚,徹底執行工序或改善方案,最後再檢討如何不重蹈覆徹。這些苦功短時間可能只有自己知道,但只要持續的實踐,經由穩扎穩打的堅持累積出來的品質與實力,跟你一同工作的人都會感受到,自然擴散成為「口碑」。

「自知之明」,說得容易實踐難,願大家都能誠實面對自己的無知,對不同專業保留多一點空間,少一些專業本位,耐心理解,認真配合,共同維護身為業主、工班、設計師自身角色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