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美的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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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元跟你聊幾句

一雙清亮的眼睛

四歲的夏天

母親收到一封旅美朋友的來信，信中感嘆著遠離故鄉、寄人籬下的無奈。輕輕地喚醒父親，「難道我們以後也要這樣存一筆錢，帶著孩子遠離祖國嗎？」

父親看著躺在地鋪上熟睡中的我，默默地在書桌前寫下這張卡片。

「小元：我答應你一個清新可喜的社會。父親」

三十一歲的春天

我受邀去暨南大學中文系演講，講座主題為「閱讀、悅讀、越讀」，共分成小說、散文、詩跟其他等四類，我是其他類的主講者。主辦單位希望我聊聊跨界的體會，因此我的題目定為「成長的感覺」。

我細細地整理了從小到大的重要挫折與有關鍵影響性的人事物，其中這句陪伴我27年的話當然也是重點之一。

當時，我自覺已可以回應父親的心意：

「保有一雙清新可喜的眼睛，清新可喜的社會就在我心裡」！

三十三歲的春天

短短三個月發生了很多事，除了自然大化的生老病死之外，父親好友夫婦慘遭謀殺的事情深深震盪著我，從事件本身、新聞煽情報導、殺人犯隨意編織污蔑、檢警的閃爍態度與輿論名嘴消費的醜惡，一次又一次地傷害。

我無數次覺知到我的心處於一個邊界，稍一不覺，可能再也無法信任別人；稍一過度，可能變成憤世嫉俗；稍一退縮，可能放棄曾經堅守著兒時那份「陌生的溫暖信任」。

一旦跨過，那將是另一個王采元，一個陌生的王采元。

但伴隨著新生命的到來，我渡過了。

我再次回應父親的心意：保有一雙清新可喜的眼睛，清新可喜的社會就在我心裡。

四十歲的夏天

父親走了，母親在幾個月後也離開了我們，與父親相聚。

爸爸當時的承諾「小元，我答應你一個清新可喜的社會」，媽媽就是這個承諾最強力的實踐者。

她的眼中永遠充滿了清新，充滿了包容與愛。媽媽本身就是生命最美的許諾，永難忘懷。

生命的許諾

熟悉我的朋友便知道，我是德簡書院山長王鎮華老師的女兒，爸爸媽媽先後於2020年七月與2021年三月離世後，我便倉皇接下德簡書院文教基金會董事長的職務，開始了一連串的整理與出版工作。爸爸是研究台灣傳統書院建築與中國園林的專家，同時在易經、老莊、論語、西方哲學、心理學、蒙特梭利幼教、國畫、南管、傳統藝術與茶道都有很深的研究與實踐，文化、建築、幼教等各領域的學生眾多。為了持續擴展爸爸深厚而寬廣的生命實踐心得，也為了接住自己與姊姊的思念悲痛之情，因此我們出版了2022年的《信步回家》——王鎮華與林怡玎紀念文集、以及2023年底即將問世的《中道今來》——王鎮華易經套書，同時我在2022年十月底委託山川久也網站設計公司，開始籌劃德簡書院正式網站。

在設計監工與家庭的忙碌生活中，清晨4:00-7:00成為最好的工作時段，不管是出版文件整理、書稿校稿、或調整照片，按交件期限平均算出每日工作量，穩定持續的執行，即便經常情緒潰堤，做到泣不成聲，但都不影響我渴望紮紮實實完成的決心。

德簡書院網站考量未來的可擴充彈性，因此是採客製化方式，完全從0開始建置。網站中每個細節，都是由網站設計團隊和我、姊姊以及鴻群，細細密密反覆討論才得以完成。網站後期測試階段，我們遭遇很大的波折與困難，導致原本應六月底上線延誤到八月初才能讓我穩定上稿，20天的清晨工作時間除了校稿之外，就是努力地上架網站內容，八月31日才得以正式對外公開。

［采元跟你聊幾句］這週分享老靈魂的窩業主話當年，文中提到我設計中帶有傳統建築的蘊藉與溫潤，這是從小到大在爸爸媽媽熱愛古蹟耳濡目染下所形成的底蘊，眼睛所看、耳朵所聽、身體與空間的對話，在自學建築與接案的這20年來，藉由不停歇的設計思考與整日監工的體感磨練，將深藏在身體記憶中的一切越練越明，再揉和我所喜愛的西方現代建築精神，進而成為我空間中難以藉由語言或照片傳遞、只能親身長久居住才越強烈感受到的空間氛圍。

另外，文中提到書架上「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也是結婚時爸爸親手寫給我的。無需局限姓氏宗族的侷限，俯仰天地間，面對生命的起源，在生命這條長河中，只要有一代出問題，就沒有今天的我。至於君親師，並非傳統的君臣思想，而是真正的君子大人、與我生命相關所有親族先人、以及將各領域珍貴文化傳承下來的師長先輩。還記得爸爸當時將此牌位交給我時，拍肩勉勵「小家庭也可以傳文化的真精神，只要當下做到，當下就在！傳統文化的精神不會斷！」

老靈魂的窩業主話當年

2013年。

在完全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買了房子，四十年老公寓，沒電梯，會漏水，在臉書上傳了訊息給采元說想請她做設計，她很快地約了在交屋前一天來看屋。明明我才是住附近的那個，她卻早早就到，和Albert一身颯爽地站在巷子中間。繞完房子一圈，采元問我交屋了沒，委婉暗示勸我不要買，但隔天就要交屋，箭在弦上，不買的話要付好一筆違約金；我又喜歡這房子保有前後陽台、三面採光。於是心中抱持著「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的一絲僥倖，最終還是買了這房子。

真是好傻好天真啊。雖然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但是錢本身就是問題。

整修的過程中，老房子地雷處處，許多追加金額都是因為漏水而需要的補強，當時我們只有兩百萬左右的預算，左支右絀，於是不得不刪減了很多采元設計的木作。我對談估價那晚印象深刻，采元幫我們想各種辦法在保有居住舒適的前提下簡化工法以降低預算，像是部分木作以夾板作完成面，鞋櫃、儲藏櫃和小臥房的衣櫃不作櫃體僅作門片，廚房中島餐桌不會用來烹飪，用夾板取代整片人造石…我記得采元中間還打電話給師傅幫我們凹個甚麼東西 (但如今已忘記究竟是甚麼)，電話一接通，平時的鋼鐵人采元立刻變身成需要爸爸完成願望的小女孩采元，軟硬兼施地達成目的之後掛下電話，微笑對目瞪口呆的我們說：「有時候需要善用一下女性的優勢。」

雖然前段這樣寫，但采元絕對不是會隨便凹工班的人。合作期間，我覺得她在揮灑自己的設計同時，盡責而且完美地做了業主和工班之間的中間人，全力維護的是屋主、工班、和她自己的最大利益。雖然我沒有接觸其他設計師的經驗，但從mobile01上以及其他朋友的經驗談 (甚至是家具店店員的經驗談)，我知道采元的工作模式和大部分其他室內設計師有多麼不同，而要堅守自己的本心達到這個三贏的平衡又是多麼不容易。

回過頭來說一下采元的設計。我喜歡采元作品裡的中國元素，當初讓我一見傾心的兩件作品，一件是她為舞者朋友設計的家，一件是她和志傑婚後的第一個家。她所有的作品無論木作多寡，顏色深淺，都有中國傳統建築的蘊藉和溫潤在其中。和她合作最安心的一點是，你深知她的美感與你相合，而龜毛度勝你百倍，所以如果她覺得可以的大概就OK了。我記得在討論餐具櫃的立面時，我說想用鏤空磚來當作餐具櫃的蒸氣透出孔，後來她就找到了非常美麗的鏤空花磚做了三面對花，將我原本的想像升級後實現了。有一個這樣的設計師在你猶豫不決時幫你決定家具、或是腦衝時阻止你非常有用，我記得她果斷否決了一個橘色的沙發和一個裝在枕木上的主燈，捍衛了我家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