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篇由「情深」串起來的故事合輯

本來要談堅持,謝謝曉晴的觀點,改由好多個小故事分散聊聊我們家關於「情深」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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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元跟你聊幾句

2023/11/25 王采元個展講座 逐字稿整理

這只是一篇由「情深」串起來的故事合輯

感謝大家在這個週六的午後來到我的展覽,今天想跟大家聊的主題是堅持。

曉晴在上週宣傳講座消息時,她寫了一段前言:「而我作為旁觀者,覺得她一路走來不是靠堅持和意志力,或者說,堅持與意志力只是露在外面的冰山一角。她在我心中,是一個困在自己情感時間裡的人,深情火熱得要命。「堅持」「意志力」「自律」只是情深所致 —— 對父親的、對母親的、對姐姐的、對先生的、對女兒的、對朋友的、對工地師傅的、對員工的、對業主的、對自己的、對陌生人的、對人類的  ⋯⋯」我當時看到覺得「我真的有這麼感性嗎?」特別她提到我是個「困在情感時間」裡的人,「我有『困』嗎?」,畢竟困這個字感覺好像有點困獸之鬥,走不出來的感覺,所以這兩天我一直在消化她講的話。昨天下午在展場,突然覺得曉晴說的很有道理,是真的!而且我覺得這份「深情」是我們家的傳承。從我爸媽到我姊到我,這應該是我們家最珍貴的家學淵源就是深情。她這個觀點,讓我重新串接了一些東西,所以我在原本想講的內容稍微做一點調整,跟大家講一些故事。

首先從我爸媽的故事開始說起。我們展覽的主視覺牆標題:「小元,我答應你一個清新可喜的社會。」那個是爸爸對4歲的我做出的承諾。當時的脈絡是中美剛斷交,有很多人為了孩子、為了未來,移民到美國。小時候夏天的午後,我們全家人都習慣在一樓地上打地鋪睡覺,那天我媽看著美國友人的來信,敘述著寄人籬下的無奈,始終沒有辦法融入那邊的社會。我媽就看看我爸說:「難道我們也要為了孩子移民美國嗎?」我爸當時就看著睡在地上的我,寫下那句話。事隔27年,31歲的我受邀到暨南大學中文系演講,那個系列演講是「閱讀、悅讀、越讀」,我是作為「跨界—-越讀」的主講者。既然要談談跨界的感受,我就定調演講主題為「成長的感覺」。當時在整理投影片的時候,就覺得好像可以回應爸爸那句話,所以我就寫了:「保有清新的眼睛,清新可喜的社會就在我心裡。」

為什麼說我後來想清楚「深情」其實是我們家的遺傳呢?因為爸爸就是一個充滿對生命強烈熱愛的人。他非常非常熱愛建築,當時他在中原建築系當老師,小時候很少看到我爸。因為他基本上全部泡在系上,陪學生改圖、改模型,陪學生熬整夜,以至於飲食作息不正常,才導致後來的糖尿病。他常經常熬夜,享受讀書、非常喜歡做研究。我一直到大學看到學長姐們痛苦的掙扎寫論文,才突然意識到「啊,原來對大部分人來說,寫論文是一件痛苦的事!」在大三以前,我都以為寫論文是一件超級開心的事。我爸只要對某個領域感興趣,就會想辦法問到那方面的權威,請他推薦該領域最好的十本書,然後接下來呢,他就會去書店搜羅,除了那十本書之外,大概再十本書。等他全部讀完後我們家客廳地面就會成為一片筆記海,因為他會把所有筆記紙全部剪開成一條一條的,進行分類大整合。他那個狀態真的很像小朋友在做最開心的事情,小時候回家我都要很小心,不能踩到那些紙片,因為踩亂紙片我們就完蛋了,我們任何人只要他在做研究過程中弄亂紙片或筆記的秩序,就是自找死路。所以我從小到大都覺得做寫論文做研究是非常快樂的。那個就是第一個我爸爸的深情—-他真心非常非常喜愛任何圍繞生命的學問。而且對他來說,他永遠不滿足這些東西僅存在於單純的知識上,他一定要去實踐、一定要做做看,所以他會用自己的生命歷程去體驗那句話的真義,體會到之後繼續寫,再出現更多更多的紙片,然後又出現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文章⋯⋯這是我從小長大的環境,我永遠看到的就是他在書桌上,一早起來埋首研究到睡前,永遠是喜孜孜非常熱情的,想要跟我們任何人—-不管我們在做什麼—-分享他體會到的心得,這個印象非常非常的深。

那我媽媽呢?我媽媽也情深,媽媽的情深是對爸爸與孩子。我媽媽也是成大建築系畢業,他們是班對,她其實很有畫畫能力,也真的在事務所工作過,但是因為本人出生後—-不像我姐是非常乖的小孩,她可以跟我媽進電影院兩小時都不吵鬧—-基本上只要媽媽離開我身邊,我就大哭,所以我出生之後,媽媽就辭職在家照顧我,有時接一些專案在家裡畫。媽媽自從跟我爸相戀之後,她所有的重心就圍繞在家人。她不跟他的朋友聯絡,也較少回娘家。小時候不懂事,我曾經問過媽媽「你沒有朋友嗎?」因爲在她的生活中,我看不到她跟朋友的聯繫。當時媽媽很溫柔地說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每天的生活就已經太忙了,她全部精力要專注在這上面,這樣已經足夠。

終其一生,我覺得媽媽就是我爸的護法—-這2個字真的非常貼切—-除了包辦生活起居、家中大小事務,爸爸每每做研究第一時間的分享者,也通常是她,他們在家裡經常會手牽手,一起在客廳散步繞圈圈。爸爸離開中原大學教職後,創辦德簡書院,家裡的收入其實很緊。媽媽—-也是出於情深—-為了要支持我爸辦書院,她完全把家裡的各種的支出調配得很好。印象很深的是,國小我會陪媽媽去四五個不同的菜市場,只因為每個菜市場有不同的便宜的東西。媽媽情深,她做的一切的事情都是圍繞著對我爸爸的愛,以及後來對於爸爸對文化整個投入的認同跟那份愛,也充分的展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媽媽對我們也情深,記得我小時候每天放學回來,都會纏在她身邊,從同學的事講到今天所有的上課內容,從餐廳圖桌上講到廚房爐檯邊,但媽媽從來不嫌我囉唆,都一邊做事一邊聽我說話,即時回應我;小時候陪媽媽去上裁縫課,媽媽花了好多時間縫了漂亮的蛋糕裙給我;陪媽媽去上日文課,媽媽為了怕我無聊,偷偷買小叮噹給我看,一本珍貴的小叮噹漫畫我可以翻來覆去看上好幾遍;冰箱裡不時會出現我最愛吃的布丁、餐桌上永遠有我最愛吃的菜;陪媽媽買菜走到腳痠了,媽媽總會獎勵我一罐養樂多,讓我一路滿足到回家,媽媽的愛是那麼溫暖而潤澤。

至於我,在很小的時候,當然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爸爸在國小的時候對我講了一句話,真的是對「情深」來說是很重要的契機。當時我跑去他面前晃,「爸爸~我好無聊」—-我覺得我小時候真的很有膽—-我爸就看著我,「無聊,就要讓自己有聊起來。」他就拿了一本唐君毅的書—-書名其實已經忘記了—-很薄很硬的一本書,「讀完它,你就不無聊了!」那時候我應該是國小四五年級,反正很小,我就愣愣地拿了那一本,還真的讀完了,而且還真的就不無聊了!因為我再也不敢無聊去找爸爸了!!!我覺得找爸爸實在太可怕,如果我無聊找爸爸之後都是這麼可怕的下場的話,那我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不無聊。但是為什麼我說這句話是「情深」的重要契機呢?因為這句話導致我養成一個習慣:如果我意識到有些事情就是一定得做—-即便我不喜歡那件事—-那我就想辦法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做,也就是「喜歡自己做的事」。我覺得這個是在找到想做的事情之前,可以做的一個選擇。因為你抱怨也是得做,那就不如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做!因為我姐姐大我九歲,所以她等於是我的前車之鑑,從小看著我就知道「哦~原來這樣會被罵。那我就一定不要。」所以舉凡寫作業、讀書,比如說國中時,我發現地理一定得背,我又喜歡畫畫,所以每天上完課回家,我就把當天的內容全部畫在一張紙上—-只要是可以畫成圖案的字詞,就全部畫下來,我畫完一遍我就記得了!這樣念書的方式也蠻開心,所以基本上每一科,我大概都是以這種方式準備。那時候最好笑的應該是數學和理化,因為我小時候喜歡福爾摩斯還有亞森羅蘋,但那些都是偷偷背著我爸看的書,因為爸爸覺得每個人都是最精彩的小說,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讀人寫出來的小說?所以我那時候都偷偷看。我當時想「如果我把每一個題目都想像成是一個懸疑案件,我就是那個名偵探福爾摩斯,解題過程就是破案過程。」居然我也說服自己寫題目寫得很開心。所以我就是想盡辦法找方式,在我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的時候,讓每一件我必須做的事情,我都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做。所以我覺得這是第一步,讓我開始養成、積蓄「情深」的基礎,我做每件事情都變得很開心,而在外人看,或是連我以前自己看,都覺得我很堅持。我記得那時候國一有一個暑假作業,是要我們畫全中國地圖。我收到那個作業的時候,真的是白眼翻不完,地圖地圖,到處都是中國地圖,為什麼暑假作業還要再畫一次地圖?小時候覺得姊姊很厲害,都喜歡找姊姊討論事情,再加上姊姊知道我喜歡雕刻,他就建議可以參考我蒐集的中國民居郵票,把各省民居雕出來。後來整個暑假我都在雕刻,這張地圖也不過就是八開大的圖畫紙,每省民居都雕成約1.5公分長寬這麼小的紙雕,黏在那個省份上,倘若沒有那個省份的民居,我就雕那個省份有名的產物,像香蕉、竹子跟魚,不過在哪一省我已經忘記了。總之,我沒日沒夜的在做那張地圖,開心的不得了,做到我爸媽都覺得很離譜,不過就是一個暑假作業的地圖,你有必要做到這樣嗎?那個程度是如果他們不叫我吃飯,我就是廢寢忘食的一直做下去。後來我帶那張地圖去學校,可想而知,大家都覺得我是瘋子,不過就是一個最普通的作業,你為什麼要做成這樣?然後我記得老師給我98分,我一直收到現在。就是因為這樣一直想辦法把一些一定要做的事情,用自己喜歡的方法執行完畢,我就可以非常投入在過程當中,其實不知不覺就一直在積累我對於雕刻、對於手作的感情。

還記得我小時候爸爸曾經講過,「你先是人,才分男生女生」,所以爸爸帶我的方式,其實比較像把我當個男生。這個是有證據的,因為他在我婚宴上的致詞,全部都把我說成「兒子」!我從小的確很喜歡動手做,也是國小的時候,我們家水龍頭壞了,他就丟給我一個水龍頭,要我換換看。「啊?哦,好。」我就先去觀察原本水龍頭接牆壁的位置,裡面好像有包一個什麼白色的東西,然後去工具箱翻,把所有類似白色的膠帶全部翻出來。因為我不曉得要先關水,一打開「啪~」全部噴濕,我爸才笑笑地去關水。因為反正已經濕了,也沒差了,我就很仔細的把那個原本纏的白色帶子拿下來,觀察一下,看看手邊有的東西,然後找個最接近的材料開始嘗試。後來我真的修好了,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個成就感。後來延伸到我們家所有電器我都想拆,我拆過隨身聽、拆過鬧鐘、拆過收音機,甚至想拆電話。我還記得那一天下午我爸不在家—-爸爸的書桌面對我們家的小院子,風景最好,他每次不在家的時候,我都會偷偷用他的書桌做事情,桌上有很齊全的文具—-一開始我在他桌上寫功課,後來我就開始盯著電話(當時是老式撥號的話筒電話),「好想拆」,我就把電話整個拿起來研究了一圈,拆了所有看得到的螺絲,但還是沒有成功把那台電話拆開,那時候也沒有網路可以查,我記得我研究了一整個下午還是沒有辦法成功拆起來,當時一直很遺憾。總之,我拆過很多東西,也還真的成功幫我媽媽修好過隨身聽跟鬧鐘,我媽覺得我很神。那就是一種對於所有事情,都會充滿好奇和興致「想要做做看」,而我爸媽從來不會批判我做這些事,這方面他們給我很大的空間,那也一定要給我空間嘛,誰叫你叫一個國小學生換水龍頭,對不對?所以基本上很容易可以看出爸爸其實是蠻開放的。

我覺得我是先有了「用自己喜歡的方法,喜歡自己在做的事」這樣的態度,然後在生活中看到的是爸爸跟媽媽每天充滿著不管是做學問、對建築、對於生活全面充滿感情的投入,我最有印象的媽媽情深還有一個,她非常非常喜歡種植物,對植物的那一份愛,我覺得像是養小孩。她每天幫植物澆水,都會他們聊天。我們家什麼植物都可以種的很好,我也確定那些植物非常非常愛我媽。有一年我媽媽要陪爸爸去中國講學,要出去兩周,他就把植物托給我,即便我真的是按照媽媽澆水方法,只差沒有跟他們聊天—-不好意思,我是學物理的,我沒有辦法跟植物聊天—-結果全部死給我看,然後我媽一回來全部活了。所以下一次媽媽要陪爸爸出去的時候,我就請她先跟那些植物小孩溝通清楚,不要欺負妳女兒,好歹給我一點面子,結果有好一點,死一半!半死不活,然後我媽一回來全部又都長好。

我覺得在這種生活有情的環境下長大,「情深」真的是不知不覺從生活各個面向都在滋養著。我後來為什麼覺得曉晴講的很好,就是因為有很深的感情,因為非常喜愛,所以你根本不會覺得你做這件事情很辛苦、堅持很辛苦。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會很想要把它做好,會很不希望任何因素破壞,所以會想盡各種辦法保護這份深情。

講到情深,一定要談談姊姊。姊姊大我九歲,其實是在體制內成長比較辛苦的人,因為她的數理邏輯比較弱,但語文藝術感知能力很強。可想而知,她在臺灣這種升學主義下就很辛苦。因為年紀差異太大,我沒有辦法在她希望我陪他玩的年紀真的陪她玩,因為那時候我還是個嬰兒。等到她長大之後,我想要她陪我玩的時候,她已經高中、大學了。還記得小時候最討厭也最喜歡跟她下象棋,我小時候很喜歡下象棋,我們家3個人的棋藝不同。爸爸棋藝高超,就算讓我車馬砲,他用小兵就可以贏我;媽媽棋藝普普,我小學四五年級,就已經都可以贏她了;姊姊就是屬於讓我又恨又愛的類型,相較於爸媽很忙,她比較有機會有空陪我下棋,但是呢,每次跟她下棋,她都用心理戰,「你⋯⋯確定要走這一步嗎?」「真的嗎⋯⋯你確定嗎?我看到未來很險惡哦~」我就會被嚇到換棋走,然後就輸了。姊姊在我小時候的時候讀了一本夏山學校,裡面類似蒙特梭利的教學理念,她突然覺得她不能再用姊姊「上對下」的態度對我,因為那樣對我的發展不好,所以她就立刻轉變了,這就是出於她真的很愛我。她完全對我非常平等,甚至有時候我覺得太平等了,完全沒有任何一點點姊姊的姿態,給我非常多的自由、非常尊重我,對我的小時候的成長幫助很大。

姊姊非常熱愛傳統戲曲、舞蹈、肢體與運動技巧。我從小看著她很辛苦的學習歷程,我都覺得要是我,沒有辦法在這樣的環境下進行學習。我們家基本上都不擅長體育,像跳舞、運動,肢體協調能力其實都很弱,我的個性絕對不會往我的弱項發展,可是姊姊不一樣,她的興趣就在身體藝術上。即便她跟我一樣反應慢、不容易記動作、肢體的協調能力差,可是她偏偏興趣就在這裡,等於是往死裡鑽,所以她面對的老師,其實都給她最嚴苛的態度。因為對老師來說,這是一個很不好教的學生。同樣教兩遍,別的學生就會了。我們這種學生就是教10遍還有問題。所以老師們其實對姊姊的態度—-我從旁觀者的立場—-都非常非常的兇,但姊姊就是努力的天才,再惡劣的環境、再苦,她還是咬牙認真學習,我覺得那也是出於情深。她真的很愛崑曲、很愛南管、很愛梨園戲,她很愛任何跟肢體、藝術相關的事情,所以即便她被罵得很慘、即便她被白眼看待,即便她被嫌惡—-覺得你怎麼動作這麼慢、你為什麼都不能記得、你為什麽總是慢半拍—–但她還是繼續堅持學習,然後最終她學到的細節與精髓是深刻而充滿層次的。所以姊姊在我面前展現的身教也是情深的堅持,重點是即便她會哭、會傷心,但她從來不會說她很辛苦、她不想做,往往是我們在旁邊都受不了了,拜託她不要再堅持了,但姊姊還是繼續學習,所以在這樣的家庭背景環境下,其實我還真的沒有特別覺得自己有多堅持。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希望做到一定的程度,所以付出全力,這在我們家好像是基本功。

還記得當時我跟媽媽陪基隆女中的姊姊去海洋大學考聯考,當時國小的我覺得「天哪,為什麼考大學這麼辛苦?海洋大學好遠,我們家在永和,要坐好遠的車跑到海洋大學考試。」然後我就跟我媽說:「我覺得考大學太辛苦了。」我媽就跟我說「不會,不會,有一所學校離我們家超近的,你只要上了那所高中,考大學一點都不辛苦喔。」「真的!這麼好,哪一所學校?」我媽說「北一女啊。」居然我也就信了,所以在上國中之前,我就立志要考上北一女,其實只是因為我想要離家近,考大學輕鬆一點。結果我到國中才知道,原來北一女是第一志願!但也許是出於相信媽媽,也相信自己,所以我國一做的所有的筆記就是為國三在準備,然後我國一就要求自己每天要把當天教的唸完,還要複習前天學的、預習後天教。結果國一就每天熬夜到兩三點,完全是自發性的。其實現在看著我女兒唸書,我也不太懂自己那時候到底為什麼這麼自律?但我覺得這一切背後也是出於不想讓媽媽為我操心。媽媽一直到我國二,才偶然發現我原來熬夜熬得這麼兇,後來她就不准我熬夜,但是我都會趁她睡覺之後再爬起來讀。也是因為這樣,才會發現其實我睡眠只需要三小時。

為了考上「離家很近」的北一女,國二寒假開始,我就給自己設定了非常非常縝密的複習計畫,但我還是有考慮到個人人性的起伏,所以我訂的是「周計畫」,而不是「日計畫」,為我各種不同的情緒狀態保留彈性,高中的時候也做了同樣的複習計畫。我還記得高三的時候,我跟男朋友吵架,週一到週五都不想念書,後來就是利用週末把那一週預定要讀的課本全部唸完。當時就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很堅持的人,從小到大,其實類似像這樣的事情很多。

我大學唸物理系,也是出於我高中對物理的愛,那種愛也是很炙熱,高一時我愛上天文,參加全國高中天文觀測網。為了觀測天琴β,累積觀測數據,我可以整夜不睡覺,這樣就可以有—-一個前半夜,一個後半夜—-2個數據,隔天還是照樣上學,不打瞌睡。這些行為在同學眼裡都覺得很瘋狂,但對我來說一切都很合理,因為我非常非常熱愛天文。我熱愛那個整片無垠的星空,只要想到那顆星星的光是從億萬年前發出,經過這麼久的時間,到達我現在這一刻的眼中,我覺得這真是太神奇了,竟然與歷史共存。這讓大四以前的我非常非常著迷,自然會想要投入。所以如果相對於其他學生,我當時可以累積一些比較驚人的觀測數據,那也是出自於情深,我真的很愛夜空給我的一切感動。我印象很深刻,結婚前我跟志傑說我是星夜之子,所以結婚當天我要到一個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跟星空宣告我結婚了。那感覺非常非常強烈,而且我是很認真的講這個事情,現在回想其實會覺得有一點點不好意思,自己當初為什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但想通曉晴講的那件事情之後,我覺得一樣出於「情深」。

這時候就可以回過頭來聊聊後來決定自學建築經歷的一切。我大學四年級的時候開始思考,是不是要繼續研究物理?那其實對我來說是個非常非常痛苦的決定,因為曾經非常愛。當時痛苦思索了一整年,我還去做內觀,省察自己的內心狀態。在那十二天的內觀過程中,我才發現到自己我執與好勝心真的非常非常強。這麼愛物理,其中有一個原因是為了我想證明,就是長相稍微清秀一點的女生,也是可以把物理學的很好。內觀發現這點後,我就覺得不能為了自己的好強賠上一生,要不然可能會有中年危機。加上當時有個學長說了一段話,雖然我也不曉得那是真的還是假,但對我影響很大,因為我們物理系很多天才,那位學長就跟我們說「你看到系上這些天才啊,只要觀察三十歲以前有沒有卓越的國際成就?如果沒有,那三十歲以後我們是平等的。因為腦細胞的發展、分裂在30歲會達到一個極限,所以三十歲以前天分非常重要,但三十歲以後靠的是努力。」那時候聽就覺得「天哪,那我大學畢業,離三十歲還有八九年,我一定要好好把握腦細胞還在分裂的時候,如果我要轉行的話,讓大腦還有機會發展。」所以這個那句話真的是促使我決定我大學畢業一定要作為轉行的分水嶺。

因為我從小就是泡在建築的環境,翻的是蘇州古典園林的書、聽的是我爸跟他那些建築系的學生—-不管是還在學的還是開業的—-談的是中年危機、是經營事務所的問題,聊的是設計、建築理想與模型。我玩的東西是媽媽的圖板、平行尺、三角尺、洞洞板;我們家出去玩是去看還沒有指定為古蹟或取得文資身份的老屋,我整個人是泡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所以對我來說,不念物理,那當然就是要做建築,這幾乎是很自然的一個選擇。

還記得2002年大學畢業典禮結束後沒幾天,我爸正埋首書桌寫他的論文,我就問他是不是要去華梵建築教大二的設計課?「對呀。」「那我要跟你去上課,帶我去好不好?」「!你不是要當天文物理學家嗎?」「你不要管那麽多,現在狀況不一樣,總之呢,總之你就帶著我去上課就對了!」當時我姐一聽也想去,所以就出現一個很奇妙的場景,就是大家覺得很嚴格的王鎮華老師居然帶著兩個女兒一起出現在教室。剛開始,其實不太知道要怎麼進行自學,當我聽完第一堂設計課之後,就覺得如果我不跟著做作業,完全就是走馬看花,什麼東西都學不到,所以我必須要跟著做作業。然後我就想說,人家都已經是大二的學生,他們已經訓練了一整年的基礎設計,我已經晚人家一年,所以我必須用加倍的努力來把手繪的能力訓練起來。我記得那時候我們第一個作業是九塊矩形,訓練比例分割。學校要求六十張,我就要求自己畫一百二十張。作業要求是每一張比例分割都不能夠類似,比如說逆時針一張、順時針一張、換個方向再一張、或者這條線往右靠一點一張,這樣是不行的,每張的比例分割,都要有一個全新的想法來做配置。我在那一百二十張的磨練過程,其實真的是超級無敵煎熬。我印象很深,畫前面十張「哇,我真的應該轉設計,我超有天份的喔!」然後畫到第十一張,就覺得「誒!怎麼跟前面第二張有點像,不行不行,爸爸說這個要放空歸零重來。」「啊⋯⋯完蛋了,我枯竭了,我沒有天份。」很辛苦地把自己喜歡的比例分割方式丟掉,再歸零重想。在畫那一百二十張的過程當中,我覺得像是脫皮一樣,一直把自己扒開再檢視,再扒開再檢視,經歷了無數次「天哪,我超有天份喔」「天吶,我超爛。」的起伏,而最後當我畫完那一百二十張的時候,我覺得好像重生一樣。而我對於設計、對於建築的感情,也就是在這樣子的過程當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把所有的熱情跟愛都逼出來。而且因為那個時候我剛畢業,也沒有結婚,其實是人生成本最低的時候,我又住家裡,所以我把所有的時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裡。完成了第一份作業之後,覺得這樣子做作業實在是太過癮,而且可以學到好多,所以後來所有作業,基本上我都是這樣嚴格要求自己。我記得大二下學期,他們開始發展建築設計作業,通常老師都會要求交三個草模,三個草模裡面你選一個發展正草模,再發展為正模,我那時候就要求自己草模要做超過十個。第一個設計案作業我就做了十四個草模,抱著一個箱子去學校,從十四個草模,挑了三個出來畫所有正草模的圖面跟模型,最後我再從三個中間挑一個作為正模。我就是在這樣子「自己找的」磨練中,再加上我從小養成的習慣—-就是要用我喜歡的方式做這件事——所以變成互相加成的一個效果。

我還記得那時候因為我爸其實是一個很嚴格的老師,他說我沒有交學費,我不是正式學生,所以我沒有資格參加小組評圖。但是呢,他給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組內學生都報告完之後,還剩多少時間,那個時間我就可以報告我的作業。所以我當時聽我們那一組同學報告時,真得超緊張,我都會在心裡估算「好像照這樣報告下去,我只剩兩三分鐘,那我要怎麼樣在兩三分鐘之內,講完我十四個草模?」因為我花了這麼大的心力,奮鬥出那十四個草模,每個草模都是我嘔心瀝血,甚至非常辛苦廢掉武功再重來的過程結晶,所以我真的很想要把每個草模都介紹到啊!如果每有把握好時間講到重點,我自己會覺得很嘔。所以出於一個非常強大想要分享的意圖,我就一直在思考該怎麼歸類、用最少的話在兩三分鐘之內講完我的草模,而這無形之中—-我也不曉得我爸是不是故意的—-成為一個最好的簡報練習,我必須要非常精準地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講完所有的重點。在華梵建築那一年結束之後,基本上我完全確定這就是我要走的路。而且這種完全出於自主學習的方式,我主動去找一堂自己想上的課,然後跟著做作業,完全是我喜歡的方式。我不想要再進任何學校,大家都知道學校裡一定有某些必修課,明明這堂課有更適合的老師可以教,但只是因為那堂課可能有特定象徵意味,結果老師教的超爛,一堂課大概五十分鐘到一百分鐘,就聽他在台上鬼打牆或是廢話。我沒有時間、也沒有意願要再浪費我的生命在這種事情上面,說到底也是因為想守護自己的愛,守護這個很喜歡的心情。現在回想真的很對,我所有這些決定,其實都圍繞在我要守護那個很強烈的愛,不希望有任何可能原因去破壞這份單純的喜愛,所以我才決定要用自學的方式來進行。

因為我從小就聽到很多學生跟我爸分享他們公司的問題與困境,我覺得在一般公司真的好痛苦,包含我自己在旁聽過程中也認識一些朋友,常常聽到他們不管是實習什麼遇到的狀況,我覺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行!我不能讓任何其他因素破壞我想要做設計的心情。」所以才決定一開始我就自己做。我印象很深的是—-這個應該就是曉晴所謂的「困在時間節點」,因為每一件事情我都非常投入,所以印象都超級深的。我同事都說每件事情,我講起來都像是才剛發生一樣—-我記得那時華梵的課剛結束,我決定要自己開始接案,但是我沒有任何案例可以說服別人給我做案子啊?所以我就拜託了當時的好友,也就是現在的先生—-凃志傑,請他教我CorelDraw跟Photoshop,非常辛苦地用我華梵的設計案作業編了一本作品集。我還記得我當時送去影印店幫我裝釘,拿到之後,哇!超級激動的,現在回想當時那本作品集,真的很像學生做的,我還在封底寫了「縱身大化中,無憂亦無懼。」非常的義無反顧。當時發給幾個看我長大的書院老同學,想說幫自己爭取一點機會。很幸運的,一位老同學的妹妹,當時林口家裡需要裝修,看了我的作品集很喜歡,加上她姐姐從小看我長大,覺得小元很認真,所以願意給我機會。還記得那個時候我跟他說,因為是我第一個案子,所以設計監工費我只收她總工程款的10%就好了,當時這個案子的工班也完全是拜託我爸爸學生的工班來支援。

設計階段就是第一個難關。我完全沒有辦法想像我畫的圖做出來是什麼樣,爸爸看到就說「你在畫漫畫!這些圖根本就做不出來。」於是就進入無限改圖的地獄中,所有進入實用物件的比例分割全部都要重新磨練,當時真的蠻苦,我一度畫到不想再設計隔扇門窗,也不想讓我爸看。我想說如果做做看,搞不好做起來不錯?但事實上沒有,只能打掉重練。一直到全部圖畫完,爸爸點頭可以開工了,我以為我的地獄就到此告一段落,殊不知道地獄才剛開始。接下來遇到的就是工地的性別霸凌,那個又是完全另外一個狀態。因為我是門外漢,師傅做的東西剛開始真的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我的設計要怎麼做出來,重點我只是一個24歲的女生。所以他們基本上非常非常瞧不起我,不管是把廁所門拆掉或者是出言污辱,當時才發現,哇,原來這個才是真正的戰場。但還是回到我小時候的那句老話:如果今天我要做室內設計,工地就是我要面對的日常。如果我克服不了這部分,那我就沒有辦法做設計了,所以既然我選擇要做這件事情,我就用我喜歡的方式做。但其實那個狀態我很難喜歡⋯⋯因為就是面對師傅不斷地攻擊、辱罵我,還好就是我個性真的比較大而化之,而且在物理系男生的環境待久了,粗話髒話也很習慣,所以我就跟我自己說好,他們只要不動手,那隨便他們講,但是呢,我喜歡問問題,我就泡在工地問所有想問的問題,師傅們懶得回答,我就鬼打牆重複問到他們回答我為止。所以只要我喜歡的方式可以執行,不管問的過程經歷再不友善,但只要問到我的目的就達到。所以呢,接下來就是無盡的問題,到處問、什麼都問,所有辱罵的字詞都我都自己過濾掉,只聽我要聽的重點。經過第一個月之後,第二個月開始,我已經可以用他們教我的東西回來質疑他們做的。哎,我這時候就覺得開始好了!「哎,你這東西跟你之前說的不一樣、跟圖也不一樣,那應該要拆掉重做吧?」他們就開始覺得這個女生不是那麼好搞,而我也在這樣的磨合中,發現這就是我喜歡的—–在工地第一線整天的觀察學習,對師傅提出問題,學到後自己用力學和結構整合組織一下,我就大概可以判斷你講的有沒有道理,然後再回到工地實戰中去進行檢討和檢查,這個是我喜歡的方式,我就發現「哎,這個是一條我可以自學的路!重點是這樣子的訓練,學習速度很快。」也因此奠定了後來這二十年整個模式:用自己喜歡的原則接案、因為喜歡手繪,所以堅持全手繪;喜歡監工、喜歡問問題,所以我就是在工地待一整天。我唯一要努力的就是不斷歸零學習,持續檢討進步,那其他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而這二十年一路走來,我其實就是不斷的堅持,用我喜歡的方式,喜歡自己在做的事,做我喜歡的事情。

很有趣的是,尤其是這幾年認識的設計師朋友,其實大家都會有一個很強烈的好奇:為什麼你做那麽久,還可以這麼有熱情?以前我的標準回答就是「啊,因為我很堅持。堅持原則,堅持篩選業主,堅持跟工班的合作關係。所有的程序、所有的步驟都非常堅持把關,所以可以做出不違本心的設計。」但經過這幾天的沉澱後,就像我在主影片介紹文字中所寫的「與其說是我守護了初衷,其實是初衷始終保護著我。」我的「情深」其實保護著我,然後我也一直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守護這份感情。因為情深,自然堅持,所以這些堅持對我來說,並不會覺得特別辛苦,也就沒有那麼沉重。講座前我還在跟先生聊這件事情,他說以前都會覺得我要講「堅持」「堅持」,他覺得好沉重。因為堅持裡面有一種被迫,好像被強迫必須要堅持,那個就累了?可是因為曉晴的話,我的想法不同了,因為情深,自然堅持,這樣感覺比較對。是對某件事情有強大的愛,會很想要把這個東西完成、會很想完成那個愛本身,那所做的一切努力,其實都不會覺得累,因為最終達到時,一切甘之如飴,所以堅持是很自然的發生。

我這兩天在準備這場分享的時候,一直在掙扎,因為跟之前想到我的堅持,感覺不太一樣。我承認以前想到要談「堅持」的時候,心裡都會有一個(現場假裝握緊雙拳的表情)⋯⋯就是很剛硬,才能挺過。可是我這幾天在想這件事情的時候,突然覺得柔軟下來,一切就只是因為很愛這些事情,因為知道這個愛非常容易被破壞、因為知道這個社會的很多對待的方式並不公平、很容易破壞初衷、很容易破壞信任關係、很容易破壞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情感,不管是比價、很任性的要求,或者不公平的質疑⋯⋯各種各樣都很容易破壞這份喜愛,我做的一切,其實只是為了守護這一份感情。因為想要守護,所以一切堅持就變得很自然,而且也完全不容懷疑。想通之後,覺得還蠻輕鬆的,也蠻開心可以在執業二十年的時候,藉由曉晴的一段話想通整個脈絡。只是不知道該不該跟各位說聲不好意思,我才剛想通這件事情,就要跟大家分享⋯⋯還是應該很開心,我可以一想通這些事情都跟大家分享?因為剛開始想通這件事情,當然是會有些零散,所以這兩天講座宣傳時,我一直強調今天比較像講故事。原本談「堅持」的架構是很清楚的,之前在薛伯輝基金會分享的時候,那些所謂堅持的脈絡很清楚,但這幾天沈澱思考「情深」說法時,變成是好多個小故事分散在講我們家關於「情深」的傳承。

最後談回這個展覽。2010年的「始終在這裡」,當時也是很堅持,我一定要人在現場,因為我就是非常非常嚮往這個陌生,但是很溫暖的信任關係。而這個東西也是爸爸媽媽傳承給我。爸爸,對我來說,他是全真;而媽媽對我來說,她是全善。記得前面十年都是一個人在做,其實遇到很多真的不是很舒服的狀態,尤其在工地,回家的路上其實都會覺得蠻難消化。但一到家看到媽媽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扭曲我、誤解我,都沒有關係,媽媽在就好了,因為媽媽就是我心中最善良的那一塊。看到媽媽就可以提醒我,再惡劣的人內心,還有一部分是善的。所以爸爸跟媽媽就是我心中的真善美,也是因為他們跟小時候的雜貨店老闆娘,讓我對那陌生但是溫暖的信任關係有這麼強烈的一種深情,單純就是人跟人之間,超越親情、友情、地位、利害關係,就是因為我們都是人,我們都共同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即便我們大家的成長背景不同,個性不同,語言、脈絡各方面都不同,但是我們還是可以保有那個很純真的關係。這個信念也是同樣來自我爸媽,從小到大看他們與各種人相處,我覺得他們也都很強烈的守護著這樣的「信任」。這兩周在介紹我的展覽時,我都說「陌生而溫暖的信任關係」很像我的人生主旋律。

這次展覽,很多朋友都很驚訝,「哎?今天來你在?」「哎?怎麼每天都在?」「那你的工地怎麼辦?那你工作怎麼?」我記得我上次2010展覽「始終在這裡」的時候也是這樣,當時就是跟很多來看展覽的人也成為朋友,有些住附近的人,就變成每天來。我還記得有個阿嬤是中午來看我一下,傍晚再看我一下,順便帶給我一碗麵線或是一顆芭樂。對我來說,這樣的「存在在現場」是必須的,因為我想見證這一切發生。我的前半生全部都在這個展覽中,不管有沒有人來看展。光是我坐在自己設計的桌上工作,我相信專注的工作狀態是會讓空間產生精神,同樣的,每一個來專注看展覽的人,你們的專注也會讓這個空間賦予精神,最後就會凝聚出這個空間特有的氛圍,我相信進來這個展覽空間的人都感受得到。我當然要在,因為我想把這個展場孵成我家,所有來看展的人都是我家的客人。在這樣的心情下,就不會覺得辛苦,我的事情自己會排開,就是因為這個展覽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為什麼重要?為什麼我要這麼堅持?也是因為情深啊,這是我的個展,如果對我自己的個展、作品集都不情深,那我要對什麼情深?

曉晴也不過從2020年跟我談展覽,相處了四年,竟然就抓出了一個我自己從來沒有提過、心裡很柔軟的一條線。相對於曉晴,一般朋友都覺得王采元就是很挺得住,出什麼事情都會想找我討論,所以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上來想這整件事,這場講座把從小到大這些關於深情的故事全部串起,我現在覺得很感謝。

Q&A

今天的分享,其實我想留多一點時間給QA,也想要問問大家有沒有什麼想聽的,因為我們今天真的比較像聊天,所以也不用太拘束。

Q:想問問現在遇到很討厭的事情如何自處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回家之後就有辦法歸零,然後再重新開始。因為一直會有新的案件,一直會有新的事情,而且每個工地都不一樣、事情一定很多,因為不是複製,所以狀況應該很多,如果崩了,就是會很容易跌下去,要怎麼平衡與轉換?

A:我覺得這個其實可以分幾三層來談。第一層我先跟大家分享幾句話,也是爸爸的話。

「批評是一把雙面刃,對方不一定真的有批評到你,但一定暴露他自己。」

「面對所有的批評,先反省自己有沒有問題,如果有,我就改。不管對方態度再惡劣、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重點是如果他講的問題,我真的有錯,那我就改。但如果我沒有,那就放口袋,提醒自己以後不要有這個問題。」

第二層是面對任何事情——特別我自己實際上的體驗是面對糾紛的時候——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只貼緊事實講話,不解釋判斷別人的念頭與態度。

這個非常重要,我在面對不管是鄰居、工班,各式各樣的糾紛,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描述事實。我不會去說「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或者「你難道質疑我的專業嗎?」我不解釋他的態度與念頭,只貼緊事實講話,事實就是已經發生的狀況,然後我只是想邀請你跟我一起解決問題。這樣的態度,其實對工班、鄰居或管委會都非常有效。首先,我不解釋他的起心動念、也不解釋他的情緒,所以他不會覺得被冒犯。其實很多的衝突,你會發現第一時間會變成衝突,是因為你的話過度解釋到他那一邊。比如說「態度很差」「你誣賴我」欸!對方就拿到一個這個製造糾紛的權柄,他就可以開始發酵。我沒有這些,只貼緊事實講話。其次是我只專注解決問題。基本上我們面對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事情,這兩層態度在實戰中真的超級無敵重要,我只要持守這兩層原則出去,目前沒有遇過真的專心要跟我吵架的人,因為其實沒有人想要找麻煩。

第三層,真的是我當媽媽之後的轉變。因為其實在當媽媽之前我兇起來是非常兇,但當媽媽之後,我看每個人啊,不管是咄咄逼人的鄰居、還是那個很擺爛的工班師傅。我看著他,然後就我腦中就出現對方小時候嬰兒的畫面。每個人都是從這麼可愛的嬰兒開始的,你生長背景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讓你變成這麼不能理喻,變成這麼情緒化?變成這麼推卸責任?或者是這麼隨便、沒有標準?然後我就會產生一種很強烈的心情,不能說是同情或憐憫,因為我沒有那個高姿態,但會有那樣的心情。然後就會覺得雖然不知道你過去從小到大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但在這一刻,我希望我可以——就像蒙特梭利說的——平等對待,不要對你有任何的假設或認定,就會能夠用一種比較柔軟的方式,然後秉持著剛剛我上面說的那兩層跟他溝通。那其實在這樣的溝通處理下,我自己是沒有情緒。就算氣,多半我在工地發脾氣,都是為了要把狀況控制下來,因為有的時候師傅實在太「歡」了,不吼一聲,他們不會震攝住,然後安靜下來。但那個心情真的是懷孕後才有,所以其實師傅都有感覺,他們覺得我脾氣都比較好,也比較溫柔、比較有餘地。

爸爸還有一句話,我覺得講得很對。「生氣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要生氣。如果知道該怎麼做,他就去做就好了。」幹嘛生氣啊,生氣很浪費時間又不健康對吧?我觀察自己,除了剛剛說到有點技巧性的生氣之外,其實我會生氣真的大部分也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常對同事說,我最容易在電話裡生氣,是因為我不在現場,如果電話那一頭的人沒有辦法釐清狀況,亂七八糟,問題沒有辦法即時梳理,一急我就生氣了。如果能在現場,處理就好,不用生氣。所以我們工作室大總管卉君,號稱熟知王采元使用手冊,就知道,講事情不要沒頭沒尾、不清不楚。先釐清事情緊急程度,如果不急迫可以先局部暫緩,讓采元到現場再討論。

的確是沒錯,生氣往往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知道該怎麼辦,去做就好,不用生氣。所以從小艾一兩歲,我就會跟他講,媽媽現在生氣是因為媽媽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講的沒有用啊。所以你可以幫我嗎?你可以幫幫媽媽想想辦法,我們一起想辦法看看怎麼樣可以改善這個狀況。如果媽媽都知道該怎麼辦,我就不用生氣,那你也不會難過了,好嗎?這樣的溝通,對孩子是非常有意義的,因為他也很想幫你。其實說到底,我覺得就是坦然,人跟人之間不能認錯,說穿了就是面子掛不住。可是我越來越覺得認錯真的沒什麼。不好就是爽快認錯,重點是我可以改啊,我可以成長。一直可以成長是很好的感覺,我發現每天都有點進步,這種感覺其實蠻開心。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覺得歸零就沒有這麽難。很多時候不能歸零,是因為我們已經給自己設定了一個高度,比如說我是知名設計師,我做了二十年,你們這些人還能給我什麼意見?在這種狀態下要怎麼認錯?我當然不能認錯啊,但難免還是會犯錯啊!而且做二十年又怎樣,還是會碰到新的業主、碰到新的挑戰、會有新的工法、會出來新的同事。每個人不同個性,我的做法一定是一百分嗎?時代在改變,可能在新的模式下會有更好的作法。但只要設定自己在某個位置,基本上就很難很柔軟的認錯。把自己端著,那樣很累,而且那樣的內耗是很嚴重,因為隨時隨地都要端著,「很厲害的設計師」「老闆」「二十年」不覺得很累嗎?

雖然現在我爸媽已經過世了,雖然講到還是會難過,但是我覺得他們就真的在我每天的日常。

Q:如何篩選業主?

A:對業主的篩選從一開始做設計就有了。基本上我記得好像分七類,SOP上好像是七類業主。

第一個是覺得自己付錢是老大的業主。你付錢老大,那你自己做,你家不好用,我沒辦法。尊重專業是基本,你就不是這個專業,所以覺得自己出錢是老大的,我絕對不做。

第二,拿圖要我copy。我曾經有遇過業主直接拿別的設計師的照片給我說「我喜歡這個設計,你幫我拷貝。」我就說「啊!他喔,我給你他的電話。」然後就直接把電話發給他,我走人。喜歡他的設計,不用找我做,就找他做就好啦,我又不一定喜歡這個設計,那你怎麼能夠強迫我做一個我不喜歡的設計?所以要我拷貝我不做。

第三,覺得自己可以凌駕專業之上的業主。我曾經遇過據說是工業設計大佬的一對夫妻,那時候我30歲。他們因為覺得我很認真,所以找我設計住家。我一樣問需求,問沒兩句。「你憑什麼覺得三十歲可以來告訴我四十幾歲的人怎麼生活?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討論我的生活。我懂的、看的都比你廣、比你多。」「誒,對耶,你一定很想自己做設計,對不對?」「對呀」「所以你需要的不是設計師,你需要一個工頭。請人介紹一個負責的工頭給你就好,我就先走了。」他當時很錯愕「不是,我就覺得你很認真啊,要不然這樣我付你月薪,一個月看8萬還是10萬?就雇你雇到我家完工。」「對不起,我沒辦法。我沒辦法為我無法負責的設計監工,所以你還是找一個負責任的工頭就好了。」再知名的設計師,不同的領域基本上還是跨行如隔山。今天就算是一個科技業董事長,也不代表他真的懂家裡要怎麼收納?要怎麼設計浴室?該怎麼設計廚房?沒有做過菜,根本不知道廚房的動線是什麼?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可以指點一切?重點是還要室內設計師畫押買單?那有這麼方便的事?覺得自己這麼厲害就自己買單啊,最後不好用,罵自己就好了,不要去罵別人。所以這種凌駕自己於專業之上的,我也不接。

第四,決策結構有問題的業主。什麼叫決策結構有問題?業主配偶A、B兩人,真的有意見、決策能力、精明的是A,但是A不願意出面;然後負責和設計師聯繫、溝通的是B,但是B邏輯不清楚、溝通能力很差。這種業主,除非A出面溝通,要不然絕對不做,這種決策結構會死很慘。你跟B講的所有事情沒辦法正確無缺漏地傳達給A,而A又很聰明、很厲害、很有想法,A再把他的建議或決定請B轉達,變成不斷鬼打牆,這種就叫做決策結構有問題的業主。

第五,付款結構有問題的業主。什麼叫付款結構有問題?房子是長輩買的,有的甚至裝修費也是長輩付,但居住者是小孩,可能是剛成家的年輕夫妻。

長輩總說尊重年輕人的需要,從頭到尾都不願意一起參加會議,但忍到開工前最後一刻,一開口全部翻盤。我有遇過真實狀況,這類型就有3場,其中一個的狀況是,房子和裝潢費用都是長輩付,新婚夫妻的房子,整個設計階段,我也一直確認長輩需不需要看過?業主表示爸媽說尊重年輕人,而且絕對不會過來住。哎,結果拆除當天媽媽出現要求停工!因為媽媽其實在意風水,她一直忍著不講,的確是想要尊重小孩,但眼看越來越不可挽回,再不講真的不行了,結果就是大家都很慘。我圖面全部重畫,全部事情還不只是順延,因為工班後面還有別的案子、還有漲價的問題,加上設計重來,全部報價都不準。第二個案例,從頭到尾都是家長出錢,家長也全程參與會議,所以我全程都直接面對長輩,直接確認「我們這樣調整,您有沒有意見呢?」「沒有,沒有沒有」「我們尊重小孩沒有意見」。還記得客變當天,我趕客變圖趕到凌晨4點,我們跟建商約9點。一大早我接到業主爸媽的訊息。問我可不可以提前8點先到他們家談談?結果八點我一到他們家,才坐下來,長輩沒有任何的解釋,就給一句話「我們不客變了。」一切全部打回原狀。所以後來只要碰到這種付款結構有問題的,我一定推掉,這實在太可怕了。

第六,不給工班上廁所的業主我不做。有些業主,會基於一些奇怪的原因,要求工班不得使用他們家的廁所。師傅要如廁,只能走出大樓,到捷運站上廁所。我都跟業主說「你試著想想看,今天你上班,你就在辦公室,廁所就在你旁邊,然後你主管跟你說,誒,不好意思,你不能使用廁所,麻煩你走去捷運站上廁所。一整天下來要跑去捷運站幾次廁所?這個班你上的下去嗎?工班一樣的心情,而且重點是他們要浪費多少時間?你如果是因為個人有潔癖,那就買一顆便宜馬桶,我們幫你換,施工完成後再換回原本的馬桶。或者不用整個馬桶換掉,我們可以幫你裝臨時馬桶蓋,等到完工之後,再裝正式的馬桶蓋,這我可以啊!但不能跟我說你不讓師傅上廁所,如果很堅持,對不起,那你就找別人,我不做。」上廁所是基本人權,大便難道還分貴賤?都是身體排泄物而已啊。

第七,不尊重合理工期跟設計時間的業主,我也不做。我們工作室的流程非常固定,基本上平面階段二個月,平面定案之後簽約,立面階段至少二個月,立面定案之後再畫施工圖,施工圖一個月,畫完施工圖之後才估價。估價大約半個月,與業主討論定案工程款金額後,我們才會開工。工期就是六個月以上,也不要跟我說,一定要在四個月內完成不可。任何想要我跳過圖面階段、跳過估價階段的,我都不予理會。唯一這二十年可以跳過圖面與報價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先生,我們自己家就是只有出一張平面圖,跳過估價直接動工,所以我們自己家從租屋簽約到搬進去,整修只花了二個月。當時我先生椎間盤突出,開刀後不太適合走樓梯,所以我們需要趕快搬到有電梯的房子,才會需要趕在最短時間內弄完。可是我必須說,這種方式真的很可怕,因為那時候都沒有估價啊!我印象很深哦,拆除拆完,因為沒有估價啊,老闆說「算你便宜,10萬。」哇~拆除就10萬,後面其他工班會到多少錢?所以這種方式真的是很刺激,也只能是我們自己家才可以這樣做。

我從第一年就嚴格執行這7個標準,所以其實我剛開始做的頭五六年,我也是很堅持的,拒絕了非常多的案件。當時找我的業主也很多,但就是沒有那麽合適,很容易遇到覺得自己付錢是老大的業主。因為我拒絕了很多案件,我們家凃先生就很好奇我到底怎麼談案子?「我可以跟你去開會嗎?」我說可以呀,結果剛好他跟的那次會議,業主就屬於覺得自己付錢是老大的類型,「我要住的房子為什麼不可以照我的意思隔間?」「你有你的角度啦,但是這樣的平面,我真的沒有辦法負責。」「不會啊,我覺得不會,我付錢,我住不行嗎?」溝通一陣無效後,我說「可以啊,你找別人一定有人願意做,我又貴、原則又多、又囉嗦又慢、脾氣又大,你找別人會比較好。」然後我就走了。一出咖啡店,凃先生瞪大眼睛「你剛剛在幹什麼?你是在談生意嗎?怎麼這樣談呢?」「可是又不能勉強啊,因為他沒有要尊重我,他沒有要尊重我作為一個設計師的專業,那我怎麼可能為他講的話買單?非專業又恣意設計,最後不好用再跑來怪我。」人呢,其實都是健忘的。如果照業主堅持的方式執行,以後住進去,每天每天使用,不好用,他一定會在心裡想「這麼難用⋯⋯當初為什麼設計師會讓我做呢?他才是專業啊,他應該要堅持。」那我明知道難用,卻配合業主施作,我很痛苦啊,然後還要業主埋怨,對吧?但他永遠不會記得當初是誰那麼堅持一定要這樣做。

這部份有個好例子,就是我們家。有的時候最困難的業主啊,就是自己先生還有女兒(笑)。那個時候我們家在做裝潢,要帶凃先生去選沙發。一般來說,我都會建議業主一定要坐久一點感覺一下,跟選馬桶一樣。要看看腰、背久坐的感覺舒不舒服,也要注意一下坐深,因為腿長不同的人,需要的坐深會不一樣,所以我都會提醒業主注意。通常家具店店內的沙發軟硬度、深度都不同,業主可以依照試坐的體感互換,深度也可以互換,臺灣自己的沙發是這樣,進口沙發沒辦法。那個時候呢,我們家先生呢,我也陪他去選沙發,一樣是善盡設計師的責任,我就跟他說,你要做久一點,因為你腰背不好,一定要確定沙發坐起來是舒服的,然後注意一下坐深夠不夠?「好坐啊,就這樣,我們一定要坐那麼久嘛,我想走了。」我說你確定嗎?我說這個坐深不會太短嗎?應該要再加個5公分吧!?「不要不要,就這樣我決定了,就是這樣很好,這樣好。」結果住進去之後,「為什麼沙發坐深那麼短?」我就說「當時跟你講,有建議你要不要加深,那時候你跟我說不用啊。」「可是你是專業啊,你要堅持啊⋯」經過這個沙發的經驗,後來「元居」的裝潢,他就聽我的建議了。

這些堅持其實都其來有自,真的幫我避開了很多不愉快的合作案。我覺得設計師和業主的合作關係很像婚姻,你不會跟陌生人結婚吧,我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年代的人,總要聊天,先了解一下彼此的價值觀、溝通方式、能不能建立信任關係,然後才結婚吧?喜歡才結婚啊!如果根本看一眼就不順眼了,或者聊幾句,覺得這個人講話怎麼那麼直白、這麼直接,無法接受,那就不要勉強啦,對不對?所以我都會跟我業主講,我們前面就用平面階段來磨合,如果確定我們可以建立信任關係,而且你們也可以接受我的溝通方式,這種無敵直白,那我們再繼續合作。

在這樣的篩選機制下,這20年來大概只有4個案子的業主我不會再聯絡,但是除他們之外,所有業主跟我的關係基本上做完都是好朋友。而且可以維持很長的關係,我也會希望就算是20年前的案子,業主家裡若有需要也是直接跟我聯絡,讓我們可以去處理,而不要讓一個陌生人隨便亂弄。因為那都是我親手的愛,每個設計案有點像是一個嬰兒,從我所生,而後交由養父母,他會長出自己的個性。我很享受每次交屋後大概隔個一兩年回去那個案場,會看到「哎,他長出了一些自己的個性。」所以我都笑說我會去突襲檢查,那才可以看到最真實的使用樣貌,同時我也會去確認我當時設計的不管是收納或者是一些比較特殊的設計,有沒有不理想的部分,然後我就可以回來調整我之後的設計。這樣的回訪和檢視在我的設計生涯中很重要,它會一直滋養我。

Q:有沒有設計失敗的作品?

A:應該是這樣說,早期的設計,我覺得那個不會叫他失敗,就是我在影片裡特別強調,我會盡力做到在當時我能力所及的努力。那個能力所及,就是因為美感跟經驗是不斷累加的,所以早期的設計,回頭看難免會覺得有一點點不成熟,但現在回去看,我都還是看得到自己當時的努力。

所謂的「失敗」比較像是⋯⋯像「全能手作宅」,當時在他們的臥室區門口,我幫他設計了一個污衣櫃,是因為他們覺得可能會有穿過但不髒的衣服需要掛。但是一兩年後,我實際回去看發現那個櫃子從頭到尾都是空的,一問業主也才說「對,我發現我們家沒有需要污衣櫃。」「那很可惜啊,要不要改成什麼?」「可以改嗎?我想改成漫畫櫃!!」然後當天我就畫了改造圖,後來就約了木工師傅幫他改成雙向漫畫櫃。但這我也不會定義為「失敗」,其實我覺得每一個設計案都是這樣,我們依照他們的需求設計出符合他們當時需求的設計之後,還是要經過實際真實生活的運作。有些東西其實業主思考需求的時候,即便我已經想盡辦法問、想盡辦法挖,但可能還是沒有那麼貼近真實,使用一堆時間後,真實狀況會浮現,再根據真實狀況下去調整就好。我的業主因為都是篩選過的,都可以進行理性討論,他們也不會回來跟我說,「欸,你當時設計錯誤!」不會啊,因為當時的確有需求提出。很有趣的就是因為現在很多找我的業主都等了好幾年,那需求紀錄難免會有些調整,不管是0-6歲孩子的快速變化?業主自己忘記?或是因為疫情而有所改變,我在幾個時間點都會一直回頭詢問現在的需求條件沒有改變?只要還沒開工,都有調整的空間,我覺得那就是一個不斷隨著生命成長在推進的過程。

還有什麼問題?我們時間大概還剩下5分鐘,還可以回答最後一個問題或是分享。

Q:我今天來聽,其實我覺得很意外,因為我本來以為會聽到一個很理工性的,就是跟設計啊、建築有關係,可是我覺得我好像聽到一場很文學性的演講,尤其是你剛剛在演講的最後有提到,就是深情這件事情是你最近有的領悟,那你不知道說我們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因為才剛領悟就來跟大家分享⋯⋯但是其實我聽的整個過程,我覺得他是很有象徵性的,因為我覺得那些小故事就像你的星空,然後那些曾經發生在以前的事情,到現在還是有光輝在觸動著我們,然後今天你的手去指他,我們在這片星空下看到了屬於你的星系,我覺得很感動。然後今天是朋友佳諭邀請我來的,他在你那邊工作,他常常跟我說「誒,我最喜歡我的老闆王小姐,好棒!」我覺得他真的所言不虛,因為,今天實際看到你,我喜歡注視你的臉,對你可能有種很奇妙、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可能我也住永和,然後我才想我們是不是念同一個國小或是國中,然後我小時候也是最喜歡東方出版社的福爾摩斯跟亞森羅蘋⋯⋯所以好多的共同背景。我是念中文系的,然後我的成績也沒有像你這麼好,但是我就會⋯⋯其實很不好意思這麼說,就是我會想像我今天有沒有可能在過另外一種生活啊?就是同樣的養成、同樣在一個環境中成長,但是我可以跟你產生這麼多共鳴,那如果在另外一個平行宇宙或平行時空,也許我也可以有不一樣的可能性或是想像。很非常的感動,也很謝謝,很想分享這件事給你聽,謝謝。

A:謝謝,我剛剛聽到也覺得很感動,因為的確像你這樣描述起來,其實真的很像星空。因為我今天講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散佈在我生命中不同時間的,但是今天並存在這個講座⋯

Q:而且這些故事之間彼此看似獨立,但是其實都有引力,他們是有引力互相影響的。

A:我覺得可以這樣跟曉晴串起來,今天我自己收穫也很大,謝謝大家。

#采元跟你聊幾句